年1月,密特朗和撒切尔在巴黎的谈话再次说明,为了实现德国统一,科尔所行走的钢丝绳是多么脆弱,他又是多么需要朋友。密特朗对撒切尔抱怨道:德国的重新统一激起了德国民众心理上的冲击波。它重新唤起了德国民众本已忘记了的一些德国民族特性,它让德国民众把与自己无关的一切问题忘得一干二净。我确实说过,德国民众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但是我还说过,我有权考虑欧洲其他地区民众的担心和疑虑。
年2月,科尔单方面实施重大行动,不仅加剧了波恩*府与德意志联邦银行之间的矛盾,而且加剧了德国与欧洲其他国家之间的冲突。科尔没有征询中央银行的意见,也没有考虑马克作为欧洲货币体系之“锚”所具有的重大国际性影响,仓促之间决定以西德马克替换东德货币。”
将西德繁荣、富强最显著的标志输送到易北河东边(被分裂的国家的另一半),属于纯粹的*治行动。目的是为了鼓励东德民众留在家乡,不要向西德移民,以免给早就不那么平静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增加不稳定的力量。科尔的决定完全没有理睬德国货币事务主要掌舵人波尔、施莱辛格和魏格尔的反对。
*策实施前夕,三个人分别指责这个决定“荒诞不经”“极端脱离实际”和“简直令人发指”。波恩*府看起来对东德民众非常慷慨,实际上代价却非常高昂。科尔的决定摧毁了西德稳健谨慎的财*原则,那是他们战后40年来辉煌成功的基石。东西德的货币兑换严重削弱了东德的竞争力,大幅度扩张了整个德国的货币供应量。
脱离实际的货币兑换让东德失业率迅速上升,让西德通胀膨胀日益恶化,让整个欧洲的利率水平飙升。这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它向世人表明:欧洲货币体系稳定的基石一马克—不再是欧洲货币稳定之锚,它将成为未来欧洲货币动荡的根源,至少未来数年如此。
法国方面对科尔货币兑换*策的反应却不是一边倒。总统府似乎认定那是正面的消息,尽管他们非常清楚科尔的货币兑换计划必定导致欧洲经济动荡。密特朗的欧洲*策顾问吉古对他说:波恩*府的货币兑换方案已经导致德国马克升值。金融市场上的利率水平突然开始望升。
市场预期德国通胀将上升,所以利率会随之继铁攀升。可以肯定的是,西德将为东西德的经济和货币统一付出高昂代价。与此同时,德国经济增速(由于需求大幅度增长)将加快,通胀将上扬,贸易于是将减少。准确地说,这恰怡是我们多年来要求德国务力实现却一直没有取得成功的事情。免将出现一段时间的急剧动荡。”
撒切尔特别担忧德国货币统一对国际货币市场的冲击。在一次讨论德国统一问题的内阁会议上,撒切尔说:“我们没有加入欧洲汇率机制不是很幸运吗?东德马克和西德马克合并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波恩*府的货币统一计划刚一宣布,东德人就抬高价码,要求以1:1的比例来实施东西德的马克兑换。
波恩*府随即就宣布了“简单、明了”的货币兑换计划:自年7月开始,东德的工资和薪水皆按照1:1的兑换比例转换为西德马克。德意志联邦银行所建议的,不是那么慷慨大方的兑换比例基本上被当作耳边风了。许多东德人根本没有想到货币兑换率会如此之高,他们自然心存感激。
施莱辛格曾经说:“我和东德经济部长克丽丝利斯塔·勒夫特讨论过货币兑换问题。她说她担心德意志联邦银行可能要求以5:1的比率进行转换。那时我没想过后来会以这么高的比率进行兑换。德国统一之后,我才发现东德官方内部使用的两个马克兑换率是4.8:1。”
年,围绕德国统一和欧洲货币联盟的国际谈判全面提速。年3月,东德民众投票支持德国统一。在国家统一之后的首次自由选举中,科尔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赢得压倒性胜利。撒切尔继续坚持她对德国统一和欧洲货币联盟决不妥协的立场。
年3月中旬,铁娘子在伦敦举行私人晚宴招待10位法国产业巨头,她对他们说,德国已经是欧洲经济的支配力量,统一之后又将成为欧洲*治上的支配力量。撒切尔宣称:“欧洲一体化不是制衡德国的办法。法国需要和英国联手来对抗德国的威胁。”铁娘子再次重申她曾经对法国总理罗卡尔阐述的观点:欧洲一体化“把铁板一块的欧洲拱手奉送给德国”,只会增强德国的支配地位。
与绝大多数欧洲人一样,罗卡尔并不赞同撒切尔夫人的看法。斯特拉斯堡欧洲首脑峰会已经决定,通过强化欧洲货币一体化来“绑定”德国。该计划已经开始实施。波恩和巴黎之间逐渐达成共识和相互谅解。身为欧共体中央银行行长委员会主席,德意志联邦银行行长波尔依照德洛尔报告的精神,着手起草欧洲中央银行的章程。
波尔逐渐意识到,法国可能愿意放弃反对中央银行独立性的传统,以实现更宏伟的目标。年6月,欧共体决定不是启动一个*府间谈判,而是同时启动两个*府间谈判一个关于欧洲货币联盟,另一个关于欧洲*治联盟,以强化欧洲*治、经济结构上的整合,推动欧洲迈向更加紧密的一体化。
年夏天,英国加紧着手准备加入欧洲汇率机制,看起来就快要登上欧洲货币统一的高速列车了。英国大臣和其他高级官员们急于在新崛起的欧洲货币格局里赢得一些战略制高点。年1月开始担任德意志联邦银行国际业务主管的汉斯·蒂特迈耶,非常乐观地告诉英国财*部的首席国际业务负责人尼格尔·威克斯,德国货币面临的压力在当年秋天就会缓解。
年6月,为了争夺影响力(实际为时已晚),撒切尔*府财*大臣约翰·梅杰重新启动“以欧洲货币单位为基础的硬通货方案,实质上还是以前英国财*部提出的多种货币相互竞争的方案。在某些特定条样下(造憾的是,这些条件从来没有得到明确的定义和阐述),多种货币相互竞争也有可能发展出一个欧洲单一货币。
然而,英国的方案基本被束之高阁。尽管撒切尔对欧洲货币联盟的反对立场坚定不移,但是她却认为欧洲汇率机制还是有些用处。她对德国外长根舍说:“英国期望加入欧洲汇率机制,以便利用德国马克的地位,创造某种类似金本位制的机制,来帮助英国控制通货膨胀。
但是,在可见的未来,欧洲没有任何理由比汇率机制走得更远。欧洲需要时间来适应单一市场所带来的各种影响,不需要新的动荡,而试图创建单一货币肯定会导致新的动荡。然而,毋庸置疑的是,推进欧洲货币联盟的动能已经显著增强。在大西洋彼岸,纽约联储年9月理事会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讨论欧洲货币联盟对纽约国际金融中心和美元地位的影响。
年9月,英国最后决定加入欧洲汇率机制。英国*府已经形成共识:唯有加入欧洲汇率机制,才能降低英格兰银行的基准利率(基准利率维持在15%的高位已经长达一年),从而刺激经济复苏。年英国经济急剧衰退,她实在太渴望经济尽快复苏了。
随着最后的障碍被完全扫除(包括科尔和戈尔巴乔夫达成协议,同意统一后的德国依然留在北约之内),年10月3日,德国正式宣告重新统一。不过德国民众却明显缺乏欣喜若狂的热烈心情。科尔警告民众说:“横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异常艰难的经济之路。”波尔对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说,他担心“德国统一的后果非常严峻”。
德国正式宣告统一两天后,英国宣布了拖延很久的决定:加人欧洲汇率机制。人们欢呼英国的决定强化了欧洲货币合作,结果却是差点彻底葬送了欧洲货币合作。
在一片对自相矛盾的经济*策的欢呼、庆贺之声中,英国加人欧洲汇率机制,同时将利率下调1%。欢呼、庆贺很快就销声匿迹,*策的自相矛盾却挥之不去,就像铁娘子首相对欧洲货币联盟坚定的反对立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