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为什么喜欢读古龙?
我大约是从初中阶段开始接触到古龙的武侠小说。最早读的是《欢乐英雄》。后来越读越多,在高中毕业前,我已经读完了大多数我认为最好看的古龙小说。在这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我常常重温古龙的小说。从某种意义上,古龙的武侠小说伴随我度过了少年和青年时代的很多个夜晚。
记得年轻时,每当夜深人静,我喜欢读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床前常备着一本古龙的小说——《欢乐英雄》。每次那些厚重的书读累了,我便会读上一段《欢乐英雄》。时至今日,那些厚重的书,我差不多都忘了,却依然清晰记得《欢乐英雄》里的很多情节与对话。
为什么会喜欢古龙的武侠小说?这真是说来话长。其实,刚开始读到古龙小说时,相当不适应。因为古龙的风格与我所熟悉的金庸小说的风格之间,反差太大了。在金庸的小说里,一般都会有明确的历史年代和背景,会有主人公的成长历史,也会有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然而,在古龙的小说里,这些几乎全部没有,主人公通常是一个好酒又好色的浪子,从小说的一开始就已经武功很高,而且往往无门无派,谁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不知道他们的绝世神功是从哪儿学来的(比如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此外,虽然号称是武侠小说,却很少有武打场面的描述。因为在古龙的世界里,高手过招,常常在一招之内见胜负。要知道在金庸小说里,高手过招往往要打上好几百招甚至几天几夜(比如洪七公与欧阳锋在华山之巅的最后一战)。还有就是古龙的文风也令人很不习惯。古龙的小说分段很多,常常是一句话成一段,甚至一两个字一段(比如《天涯明月刀》)。总之,刚开始接触古龙小说时,我相当崩溃。
读着读着,慢慢适应了古龙的风格。你会发现古龙的小说,相比金庸或梁羽生的小说,另有一种魅力,甚至更为吸引人。比如,在《欢乐英雄》里,几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年轻人,住在一个叫富贵山庄的地方,穷困潦倒,相依为命。然而,他们的身边却接二连三地会发生一些很有趣的小故事,比如山下卖烧鸭的老板原来是一个江洋大盗,当铺里的老太太原来是易容的绝世高手,又比如强大的仇家前来寻仇,冒名的江湖杀手前来投宿,等等。故事并没有多么跌宕起伏,但常常令人发笑,或令人回味,为主人公之间的友情与信任而感动。后来,我读的次数多了,居然发现这部小说的几段故事之间还有着明显的季节更替。古龙有意无意把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都写了一个遍。我刚好是一个特别喜欢观察和感受四季变换的人。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四季更替,生生不息。也因此,对这部小说又多了几分偏爱。
2.古龙笔下的小说与人物
古龙是一个求新求变的作家。他的小说风格,一直在变。古龙本人写过这样一段话:
写武侠小说,我也写了二十年,在这段既不太漫长也不太艰苦的过程中,也可以分为三段时期。
早期我写的是“苍穹神剑”、“剑*梅香”、“孤星传”、“湘妃剑”、“飘香剑雨”、“失*弓”、“游侠录”、“剑客行”、“月异星邪”、“残金缺玉”等等。
中期写的是“武林外史”、“大旗英雄传”(铁血大旗)、“情人箭”(怒剑)、“浣花花洗剑录”(洗花洗剑)、“绝代双骄”,有最早一两篇写楚留香这个人的“铁血传奇”。
然后我才写“多情剑客无情剑”,再写“楚留香”,写“陆小凤”,写“流星蝴蝶剑”,写“七种武器”,写“欢乐英雄”。
而一部在我这一生中使我觉得最痛苦,受到的挫折最大的便是“天涯明月刀”。
这段文字最早出自年古龙在改写《铁血大旗》时写的一篇序言《一个作家的成长与转变》。其实,那时古龙才41岁,却已经写了二十年武侠小说。年以后,古龙的作品就很少了,主要有《风铃中的刀声》、《飞刀又见飞刀》以及几部短篇。
相对而言,在古龙笔下的众多武侠小说中,我个人比较喜欢他后期的作品,特别是他自己提到的这几部:《楚留香》(含《铁血传奇》)、《陆小凤》、《流星蝴蝶剑》、《多情剑客无情剑》、《七种武器》和《欢乐英雄》。另外,还可以再加上一部《边城浪子》。其实,我并不太喜欢古龙早期和中期的大部分小说(除了《绝代双骄》和楚留香系列的《铁血传奇》,应该说《铁血传奇》是古龙从中期向后期过渡的最重要作品),也不太喜欢他晚期(年以后)的作品。
我想特别比较一下《楚留香》与《陆小凤》。这两部小说绝对算得上是古龙小说中的经典,也一定能记入中国武侠小说的史册。这两部小说有一些很明显的共同特点:
一、均为系列小说。《楚留香》系列有八个故事,分别是《血海飘香》、《大沙漠》、《画眉鸟》(以上三部合称《铁血传奇》或《楚留香传奇》)、《*恋侠情》、《蝙蝠传奇》、《桃花传奇》、《新月传奇》和《午夜兰花》。《陆小凤》系列有七个故事,分别是《陆小凤传奇》、《绣花大盗》、《决战前后》、《银钩*坊》、《幽灵山庄》、《凤舞九天》和《剑神一笑》。
二、两部小说的主角都是年轻、潇洒、武功极为高强却来历不明的人。关于楚留香的身世,古龙稍微提到了一点,印象中楚留香的师父可能是大侠铁中棠(《铁血大旗》的主角),而陆小凤的出身则完全是一个谜。他们爱喝美酒,身边从不缺美女,还有很多朋友。喜欢漂泊,居无定所。楚留香总算还有一架游艇和三位红颜知己,陆小凤则四海为家。很多人觉得陆小凤和楚留香很像。古龙自己却认为他们两个人的差异还是挺大的。相对而言,楚留香毕竟是楚香帅,要更稳重一些;而陆小凤有四条眉毛,更加活泼一些。
三、在古龙笔下,友情比爱情更重要。楚留香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死*)——胡铁花。陆小凤则有两个特别重要的朋友——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应该说,在《陆小凤》系列中,有趣的人物比《楚留香》系列多。比如,在我看来,陆小凤就比楚留香更有趣。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以及老实和尚、司空摘星等人也都比《楚留香》里的人物来得更有意思。
四、受西方文学的影响,两部小说都带有浓厚的悬疑和推理色彩。楚留香系列中最典型的是《蝙蝠传奇》,尤其是海上航行那一段,像极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经典推理小说《无人生还》。陆小凤系列中,推理最出色的一部当属《绣花大盗》。正如那句名言,“凶手就在你们中间”,陆小凤揭开层层迷雾,终于找出真凶。
五、两部小说中均没有朝代,也没有历史背景。金庸小说的历史背景和民族主义成分太强,读多了容易令人生厌。而在楚留香和陆小凤的世界里,则完全没有朝代和历史的概念。虽然在《陆小凤》的某个故事中也出现了皇帝和宫廷之争,但毕竟没有任何历史背景。陆小凤的身份也只是一个解决问题的人,完全不依附于任何人。
六、两位主角都没有专一的爱情。或许是受西方文学类似系列的影响,或许是古龙自身的性情使然,楚留香和陆小凤身边从不缺美女,却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在《铁血传奇》中,楚留香有三个红颜知己,尤其是苏蓉蓉,美丽聪慧,但是到了《桃花传奇》,他很快喜欢上了张洁洁。在《决战前后》中,陆小凤似乎很钟情于欧阳情,但是到了《凤舞九天》,随着沙曼的出现,欧阳情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说到武侠小说里的爱情,我最欣赏的,莫过于金庸笔下杨过对小龙女的感情(《神雕侠侣》)。小龙女自知不久于人世,又怕过儿不能独活,便在绝情谷的山崖前留下一行字,十六年后再见。痴情的杨过,竟然真的苦苦等了十六年。十六年后,他回到绝情谷,不见小龙女,伤心欲绝,纵身跃下悬崖。上天终究还是眷顾他,在绝情谷底,他与朝思暮想的姑姑重逢。这样的爱情,在古龙的小说里,基本不会出现。有人说李寻欢对林诗音很痴情(《多情剑客无情剑》)。然而,李寻欢却可以为了所谓的兄弟,抛弃自己最深爱的人。
3.读武侠小说的收获
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反思一个问题——我内心的正义感与对个体自由的强烈向往,究竟源于何处?经过反复思考,我想我至少部分地找到了答案。当然,这肯定是源于很多不同的方面,但其中一个很重要且不容忽视的方面就是我从中学时代开始大量阅读并吸收了古龙小说的一些精髓。如果我只读金庸,或许我依然会有很强的正义感,但很可能会受约束于民族主义和集体主义情绪。好在,我在阅读金庸之后遇到了古龙。遇到了古龙笔下那些个性散漫、性格不羁、看重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