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朋友圈不少女性友人们嗑起了《山河令》。这部不被看好的剧在开播时并没有激起较大的水花,但随着剧情的进度,口碑和热议累积到一定程度突然爆发,颇有“高开疯走”之势。
豆瓣评分达到8.6分、超过20万人评价,不仅成为今年的开年爆款剧,甚至有评论称《山河令》“挑起了当今武侠剧的大梁”。
平心而论,《山河令》算不得上乘之作,奈何这几年已经式微,几乎都被玄幻和仙侠所替代。所以,即使《山河令》有剧情融梗和人设争议问题,还是让剧迷们都“陷进去了”。
而且,相比以往的耽改剧来说,还是借由武侠题材多多少少扩大了男性受众圈层。
你可以在双男主身上看到早期武侠剧如《绝代双骄》里的小鱼儿和花无缺,或者《小李飞刀》里的李寻欢和阿飞的影子。
虽然《山河令》打着“社会主义兄弟情”的旗号上演琼瑶的戏码,但是武侠的标配一点没少:“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杀最狠的敌人。”
尤其是酒。
在《山河令》里,酒几乎出现在了每个名场面里。可以说,如果没有酒,这部武侠剧会大打折扣。
诚然,一部好的武侠作品绝不会只停留在“刀光剑影、飞檐走壁”的层面,它包含了更多更广,比如“情”、“义”、“理”的隐喻,以及武侠文化的铺陈,而酒文化就是武侠文化中必不可少的一枝奇葩。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武侠剧作都有酒的存在,打之前喝酒,打完之后也喝酒,高兴喝酒,不高兴也喝酒。
纵览古今各大“武林世家”的作品,没有一部没涉及到一个“酒”字的。酒,铺垫了江湖儿女的人生底色。
不管多“大”的大侠,无论其在江湖如何叱咤风云,但一壶酒总足以出卖他们的内心,显露他们的软肋,喝出一种“寂寞江湖”的感觉。
《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青霞饮酒,堪称香港电影四大经典镜头之一
这一点,在金庸的书中尤为明显。金庸书里,酒几乎是侠气的代名词。连金庸笔下最出名的反英雄式人物韦小宝,一番巧嘴和葛尔丹、桑结两人化敌为友、义气结拜时,都不忘喝一杯结义酒。
更遑论那些真正的英雄们。
金庸写江湖,除了打造侠义角色、武功绝学之外,最是擅长以酒写人。酒即江湖,江湖即酒。
《天龙八部》里,松鹤楼上,乔峰初识段誉。桌上放着的是一盘熟牛肉,一大碗汤,两大壶酒,此外更无别物。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英雄惜英雄的情愫油然而生。
四十大碗高粱酒后,两人醉意上头,段誉以凌波微步与乔峰拼脚力,并驾齐驱,各自钦服,遂结为八拜之交。酒,成了这对生死之交的信物。
聚贤庄上,乔峰要跟以前的老朋友干仗,先要喝酒断绝兄弟之情,这个断交酒喝了有五十多碗。
不过,乔峰的人生底色实在太过悲凉,他一生忙碌奔走,一腔热血为家国天下,却被冤枉、被众人辜负,寻不了仇,误杀所爱,最后还是为了救天下而自杀…称他“酒*”,太轻浮,让人不忍心。
要说金庸笔下真正的“东方酒*”的典型,非《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莫属。
他在《笑傲江湖》中第一次出现,就是一众师兄弟在讨论他喝酒的趣事:
那脚夫打扮的人……这时才道:“我们昨儿跟大师哥在衡阳分手,他叫我们先来。这会儿多半他酒也醒了,就会赶来。”那少女微微皱眉,道:“又喝醉了?”那脚夫打扮的人道:“是。”那手拿算盘的道:“这一会可喝得好痛快,从早晨喝到中午,又从中午喝到傍晚,少说也喝了二三十斤好酒!”大师哥就是令狐冲,一个能从早上喝到晚上、一次能喝二、三十斤的酒*。
这个酒*不仅量大,而且为了喝酒,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
他们一群人在路上走着,令狐冲忽然闻到一阵酒香,原来是个叫花子正拿着葫芦喝酒。这叫花子身上特别脏,“身上污垢足足有三寸厚,烂衫上白虱钻进钻出,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多半葫芦中也有不少浓痰鼻涕”。但令狐冲丝毫不在意,只管找他讨酒喝,还说“一两银子一口”。和乔峰一样,令狐冲也亲历正道争权夺利滥杀无辜,邪教情意真切光明磊落。也有过迷茫和不知所措,但是非观被迫打碎后,没有低沉太久,最终重新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是非观——那就是行事无论外界评价,但求无愧于心。
相比乔峰,令狐冲活得也通透许多,这就是我说他是个真正的“东方酒*”的原因。
像一副泼墨山水画,笔触上看似随心所欲,其实风骨清正,才能做到神形并存真潇洒。酒在令狐冲身上的洒脱感才是“武侠”人生更好的写照。
同为武侠大师,古龙剧中的江湖儿女也几乎没有不喝酒的,不过更多是用来浇愁的。
《萧十一郎》里给出了最直白的解释:“为什么酒与忧愁,总是分不开呢?酒已人愁肠,却没有泪。谁也不愿意在人前流泪,英雄儿女们的眼泪,本不是流给别人看的。酒在愁肠,泪在心里。脸上只有笑容。”
《多情剑客无情剑》中,“佳人不可唐突,好酒不可糟塌,这两件事你以后一定要牢记在心。”更是道破了古龙武侠江湖里,酒柔情似水的一面。
李寻欢,小李飞刀虽例不虚发,却逃不过一个情字,他生命中充满了忧患和不幸,但他总是能带给别人快乐。他无论对什么人、对什么事,出发点都是爱,而不是恨。
他身体不好,但又很爱喝酒,虽然咳得厉害但经常喝酒,而且是大口大口地喝。
古龙是这样描写李寻欢喝酒的:“他大口的喝着酒时,也大声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
感性如李寻欢,有时喝起酒来似是心有千千愁,让人搞不懂:
“这衣服陪了我多年,确实我也该请他喝一杯了,来来来,衣服兄,多承你为我御寒蔽体,我敬你一杯。”虬髯大汉刚替他倒了一杯酒,他竟全都倒在自己衣服上。李寻欢爱喝酒可能是因为林诗音,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命运,酒也许能带给他暂时的麻木,让他短暂忘却忧伤吧。也正是这种悲悯和正气,为李寻欢的一生做了最悲哀的注脚。
古龙笔下的另一个浪漫人物,也就是游侠楚留香,喝起酒来优雅许多。
世人皆知楚留香武功高深莫测、罕有敌手,是江湖上一个神话,高高在上,受人敬仰,喝酒对他可能只是乐趣。
他喝酒的风范,对酒的讲究,都是旁人所不能比拟的。比如,楚留香爱喝的葡萄酒,总是吊在水里冰着。
在任性的香帅面前,酒的地位甚至重过女人,尤其是不解风情的女人。
“若有陌生的女子跑进我的船舱,坐我的椅子,喝我的酒,我常常会将她抛下海里去的,尤其是这女子自以为很美,其实却不太美的时候。”相比之下,楚留香的知己和酒友胡铁花则更像一个凡人。
因为楚留香是骑士,有时候难免放不下身段,而胡铁花却是浪子,所以胡铁花喝酒起来像个酒*。
楚留香和胡铁花两人都好酒,不同的是楚留香从不喝醉,胡铁花却经常醉。他喝酒更多的可能是为了解愁,所以他越痛苦喝得越多醉得也越快。
“好。你去拼你的命,我去拼我的。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我们的命,绝对不容易。”
“没错,你拼掉你的命,还有我的。我拼掉我的命,还有你的。谁都拼不完呐。”
他们行侠仗义,来去如风,他们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则,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所以彼此戏称为老臭虫和老酒*,两个人的身上有关于友情最美好的样子。
如果说,李寻欢的酒壶里装的是愁绪,楚留香的杯中盛放着兴致,那躺着喝酒的陆小凤则是真潇洒,真恣意。
“如果没有酒喝,我为什么要活到三百岁。”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堪称古龙笔下最妖孽的浪子,有着男人最广泛的爱好:美酒和美人。他的机智、武功、酒量、脸皮之厚,和好色都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
而且,陆小凤对酒的研究也颇深。无论是本土的竹叶青、女儿红,还是外来的波斯葡萄酒,陆小凤都能品出一两个来。
还占据了武侠喝酒界最装逼的头把交椅,陆小凤创造了世界上最高难度喝酒姿势,简单说就是把酒壶放在胸前,躺在床上用嘴吸。爱管闲事、潇洒不羁的性格,也让他在江湖上坐拥了一大票酒友。
没有一位武侠人物的酒友能多过陆小凤的,不仅和皇帝喝,和小乞丐喝酒,和妓院老鸨喝,和龟孙大爷喝,和花满楼喝,和司空摘星喝,和西门吹雪喝……总之,黑白两道、三教九流都有和他喝过酒的。
武侠江湖,可以无武,但不能无侠。江湖之中这些性情中人,酒对于他们有着别样的关系。正如同鞘之于宝剑,看似可有可无,实则意义不凡。
除了为侠客的“人设”做铺垫,酒在武侠著作里本就是当成一种艺术一种文化来写的。
比如,《笑傲江湖》里,令狐冲就在洛阳与绿竹翁谈论了天下美酒的来历、气味、酿酒之道、窖藏之法。
除了“猿猴造酒”的典故也在小说中被引用外,“*河老祖”祖千秋的口中,酒更是成了华夏文明里的不为人知的功绩。
在与令狐冲论酒时,祖千秋指着一坛酒道:
“至于这高粱美酒,乃是最古之酒。夏禹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那便是高粱酒了。令狐兄,世人眼光短浅,只道大禹治水,造福后世,殊不知治水甚么的,那也罢了,大禹真正的大功,你可知道么?”
剧中祖千秋向令狐冲展示自己的酒杯祖千秋不仅很懂酒,而且还很讲究酒杯的使用,最经典的桥段便是他以杯论酒。谈及酒与杯的历史,他说:“饮酒须得讲究酒具,喝甚么酒,便用甚么酒杯。”
如这一坛关外白酒,酒味是极好的,只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气,最好是用犀角杯盛之;百年古藤雕而成杯,以饮百草酒则大增芳香之气;饮这玉露酒,当用琉璃杯。玉露酒中有如珠细泡,盛在透明的琉璃杯中而饮,方可见其佳处。此外,《笑傲江湖》里也将酒与历史人物和诗歌做了结合。田伯光笑道:“我曾听人言道,天下名酒,北为汾酒,南为绍酒。最好的汾酒不在山西而在长安,而长安醇酒,又以当年李太白时时去喝得大醉的谪仙酒为第一。当今之世,除了这两坛酒之外,再没有第三坛了。”
武侠自有其独特的文化背景,酒自身就具有中华气韵的饮用文化,在独特的氛围中更催生了侠文化。某种角度看,擅长以酒写人的金庸是在借平民英雄令狐冲之手,大写中华酒文化。
其实,武侠著作中从来不乏酒的身影,也是因为作为观众的你想喝。
武侠世界乃是现实世界的反射和补充,武侠小说和武侠片是成人的童话,缥缈虚幻,给你构造了一个来去自如、快意恩仇的平行世界。侠客们至情至性,剧饮千杯,实在是令人悠悠神往。
大多数男人都有或曾有过仗剑走天涯的武侠梦。
解除了现实世界的枷锁后,在武侠世界里你是自由的,这里没有太多的规则,没有面目可憎的领导,没有顿足不前的收入,更没有如牛负重,行深泥中的生活压力……
但梦总会醒,酒便是现实世界与武侠世界的桥梁。虽然做不了大侠,酒还是有得喝。
烈马狂歌,风云来去,其实,有酒方能讲述一个荡气回肠的武侠故事,有人总想不明白这件事,好像仗剑骑马走天涯是件多了不得的事似的。
殊不知,银瓶乍破水浆迸,一壶烈酒入喉头,“放下执念,逢酒必喝”才是武侠世界真正教给我们的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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