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访谈，记于梁羽生先生辞世两周后
武侠小说重内功与传统文化重内修的人文精神一致。
主持人：你刚才说内功，我们下一个问题谈内功。我们看到很多武侠小说里都谈到内功，某某人内功很深厚，说到内功，武侠小说特别注重这个，是不是跟中国传统文化我们的人文精神是比较注重内修，这是和有道理的，不知道您怎么看？
步非烟：对，因为中国儒家有一个观点叫内圣外王。中国儒家成功的轨迹很清楚，先要修身，修了身之后才能齐家，齐了家以后才能治国，国治好才能平天下，是有一个递进的过程。第一步是修身，反映到一个人内在的修养，而且在中国传统文化，包括中医，人有一个自足的小的系统，这个系统和西医不一样，它是和大的系统，和天地这个系统是可以对应的，金木水火土，我们的五脏是可以对应五行的。内功一个是传统的，包括中国传统武术，真正的武术也练内功，我认识一些武术家，也练内功，但没有那么神，隔山打牛不行。另外，有精神的寄托，我对我自身内在的修养，通过这个我才能帮助别人。无论是以前的传统小说，当他是小屁孩的时候也只能被人欺负，哪怕他有侠义之心，当他成为大侠才能打抱不平。这是我们的一种思维方式，我们必须先要完善自身，这个时候我们才可以去打抱不平，才能真正行侠仗义。到今天我也仍然认为是很有道理，很有现实意义。
主持人：我刚才突然在思考，它和西方的人文精神会有一点点不同，还是也会有共同的东西。
步非烟：西方可能更注重神性的东西，人要向上帝负责，人是上帝造的，人本身带着原罪出身，我们如果是无罪，我们就不会是人，人和神有不可逾越的分割。东方文化不是这样，东方文化可以修身，有一类小说是奇幻小说，我们通过修炼可以成为神仙，结果多少代的修身，得成大道，自己就飞升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人文是东方文化，我们通过自己的修养，就有一天可以自由，就有一天可以突破人类最终极极限，我们就可以得成大道。虽然有一定的虚幻的意义，但是这是一种观念，人是可以突破自身的局限，这是有可能性的。
主持人：我们刚才说了人性关照、人文关怀方面，哪位作家说得比较好。
步非烟：有很大个人的判断，我觉得古龙先生在这一点上有特别动人的感觉。他笔下的人物会让你觉得特别真实，笔下人物可能武功已经非常高了，但是他的那种痛苦是那么的真实。比如像李寻欢这样的人物，既是天下排名第三的一个绝顶高手，又是一个才子，因为中过探花，又是郊游遍天下的侠客。但是他的痛苦，他心爱的女人，也是他最好的兄弟所爱的，于是他把他最心爱的女人让给了他最好的兄弟，自己去流浪天涯。他在那儿雕林诗音的人像，特别真实。我在想我在雕塑人物怎么使他动人，一瞬间能够照亮读者的心，他永远记得那一瞬间。可能在很多年以后，李寻欢破了什么案子，楚留香破了什么案子，推理的部分、情景你都忘记了，但是他那一低头的镜头，会让你永世难忘。这也是我对武侠小说的一个观点，你要吸引你的读者进入你的世界要靠故事，你没有很好的情节，没有人会去像对待纯文学一样，为了你的理念很好，去忍受你漫长的武侠小说，我觉得没有这种读者，或者很少，你必须有非常精彩的故事。这一点上金庸先生、古龙先生、梁羽生先生都能做到这一点，都做得非常好，让你放不下书。但是你要让他留在你的世界中，很长时间守候你的岁月，只能靠故事。像推理小说那么精彩的故事，这个人是坏蛋，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是我看第三遍总该知道。但是这个时候人格魅力、人物的人格魅力就不朽了。我在悼念梁羽生先生作品的时候，作家无论你多么长说，80岁、90岁你总有一天永世长辞，作家是可以朽的，可以埋骨成灰，但是笔下的人物可以永久的，可以比你更长的生命，像梁羽生笔下的张三峰永远是那个形象。因为作家只有通过你的人物而不朽，你自己早就埋骨成灰了，但是你笔下的人物永远存在。梁羽生先生去世了，我们如果一代一代如果爱着他们的作品，梁羽生就会一代代传下去。
主持人：有人把梁羽生的小说叫成人童话，现在的武侠小说叫做青春童话，与以前的武侠小说相比，现在的武侠小说缺少了惩恶扬善、责任感的因素在里头，现在的青春武侠除了供人消遣之外能够承载什么样的社会功能？
步非烟：当年所谓成人的童话其实还是年轻人的童话，我们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我们的父辈看的或是非常少的。当时只是这一辈人，他现在成为成年人，当时是青春文化。我曾经说过只有一个童心未泯才能写出有这么一个拔刀相助的人，这真的是一个少年热血青年的梦想。它怎么能够获得更长久的意义，怎么才能不朽呢？你有没有反映出青春永远永世难忘的东西。我有很深刻的感觉，你的读者不是不更替的，无论你是写武侠还是青春小说，你的读者是更替的。但是你陪伴过他的那段年华在他记忆之中是永远的。我相信现在有些30岁以上的武侠爱好者已经很多年没看过武侠，但是他们永远记得自己当年打着手电筒躲在被子里被父母骂着的青春岁月，这是永恒的，而且永远有更新的读者补充进来。至于责任感的问题，有一部分的青春武侠可能特别暗黑，这和时代有关系，因为暗黑残酷的东西也不仅是青春武侠，因为现在大家都在讨论人性最阴暗、残忍的一面，能够残忍、肮脏到什么地步，整个文学界都在走这一条，所以不能责怪青春作家。但是如果青春作家就是这样，这也是不公正的，因为有很多青春作家还是希望把光明的一面告诉大家。我是问心无愧，我一直希望我的作品给大家勇气，我一直在提道家之侠。当你面临这些负面情绪，当你自己不快乐的时候，能否像我笔下的人物一样去相信光明，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天可以做到，我们可以突破局限，我们可以自由。所以，至少我个人来讲，我是更希望通过武侠给大家一种勇气，让大家更加坚强。
主持人：所以你想表现的这个境界跟暗黑的关系不是很大。
步非烟：但是有时候，因为你写武侠不可能不死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金庸先生的作品也会出现尸横遍野的状况。因为武侠本来就有暴力美学的一面，因为你不是靠法律去解决问题，你要靠自己的武功解决问题。这个东西你看怎么样去感受它。我的作品有很大的层面，我是希望用更美学化的东西把暴力削减掉。比如我作品里也会死人，也会杀人，主角肯定会杀人，但是可能我会用一些比如说很悬疑的手法，比如说如果是像“华音”系列里，主角杀人，你会推理怎么做到的，看起来匪夷所思，一之被人认为是神创，在人力上做不到，但是最后要用一种很智慧的方式解决，因为是你大脑里边有盲点，不是因为人做不到，因为你有盲点。最后《海之妖》里边的6个密室杀人，就是借助印度传说，是神在报复大家，因为大家不敬神，但最后实际上只是一个说辞，最后全都是靠人，而且是普通人，没有武功的人就可以做到，利用到的是你思维中的空白。类似这样，虽然有很多杀人的案件，但最后其实告诉你这是一个智力的游戏，是作者和读者在和你斗智斗法，这样暴力在很大程度上被削减掉。
柏轻舟之家（）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