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健康已成为巨大市场需求的当下,“免疫力”三个字我们都不陌生。购物网站和社交平台上充斥着各种声称能提高免疫力的保健品和偏方,让人眼花缭乱,一不小心就交了“智商税”。
这些产品和方法真的有效吗?或许我们更该问的是:人的免疫力真的越强越好吗?
免疫学版金凤花姑娘的故事
英国作家罗伯特·骚塞曾写过一个叫做《金凤花姑娘和三只熊》的童话故事:金凤花姑娘依次去三只熊家里做客,她发现,第一只熊家里的椅子太软,第二家的椅子太硬,而第三家的椅子刚刚好。
《纽约时报》记者马特·里克特在其《优雅的守卫者:人类免疫系统的故事》一书中讲述的故事,恰好是这个童话的免疫学版本:四个人中,有两个人的免疫系统太强,一个人的免疫系统太弱,另一个人的免疫系统则刚刚好。
琳达·鲍曼,一位出色的职业女性,她的一切都令人艳羡——她拿过国际高尔夫球公开赛的冠*,也拿到了斯坦福大学的MBA学位,她拥有两个孩子和一位在硅谷最顶尖律所工作的丈夫,她自己则即将成为波士顿咨询集团的第六位女性合伙人。但恰在此时,她的身体出了问题——她被自己的免疫系统攻击了。
她得了类风湿性关节炎,经历着剧烈的疼痛和肿胀,尤其是肠道器官和关节。
被自己身体攻击的还有梅瑞狄斯·布兰斯科姆,她常年忍受着皮疹、胃病和关节痛的折磨,每个月常低烧20多天,不得不经常半夜去看急诊,她形容那种疼痛“就像有人把刀子刺进我的身体两侧,然后转动刀子”。
如果说琳达患病还有一丝外在的线索和诱因可寻,比如家族病史、长期的压力和失眠等,那么梅瑞狄斯的病则找不到任何其他病原和外在因素。
正因如此,她的疾病诊断变得异常艰难,像她这样的病人长期被家人、朋友甚至医学界忽视。
与这两位女性不同,杰森·格林斯坦的病痛不源于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而是源自它的失灵。
杰森是作者里克特的好友,也是他写作这本书的起因。
这位精力充沛的创业者得了霍奇金淋巴瘤,这本是最容易治愈的癌症之一,但因为免疫系统过弱,杰森久治不愈,直到新兴的免疫疗法让他重燃生命的希望。
与以上三位相比,罗伯特·T.霍夫算是一个幸运儿。这位颇有建树的律师感染了人类免疫缺陷病*(HIV),但幸运的是,独特的免疫系统使他逃过了艾滋病病*和死亡的魔爪,而对他免疫系统的研究也将为其他患者的治疗带来希望……
“本书讲述的内容更像是故事,而非知识。”
里克特在书中写道,“正是这些不同个体的亲身经历,才让强大而复杂的免疫系统科学充满了人情味。”
对于该书译者、上海科技大学iHuman研究所及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博士研究生秦琪凯而言,这样的写作方式首先让他感到意外,随后就是惊喜。
“起初,我是抱着翻译学术著作的心态试译第一章的,本以为作者会用大量描述性的语言来介绍免疫系统的工作机制,但没想到自己立刻被最先出场的主人公杰森的经历打动了。在翻译的过程中,我一直为杰森担心,想知道他接下来怎么样了。作者把免疫学的现象具化于患者、医生的喜怒哀乐之中,这或许是提高科普作品接受度的一次大胆尝试。”秦琪凯说。
优雅的守卫者
“优雅的守卫者”,这是里克特在采访完四位患者及其家属以至众多免疫学领域的临床医生和研究者后,对人类免疫系统作出的描述。
“我们的免疫系统勇猛如战士,优雅如守卫。”秦琪凯解释说,“公众对免疫系统的印象往往停留在它可以‘英勇杀敌’、消灭病原体这一层面上。然而,这只是免疫系统功能的一部分而已。作者告诉我们,正常的免疫系统绝不是狂热的‘战争分子’,而是动作精细的‘维和部队’。免疫系统最重要的职责,其实是维护内环境的稳定。如果我们对免疫系统的了解只停留在消灭病原体上,而忽视了它对自身活动的控制,那就会陷入一味追求免疫力的误区之中。要知道,免疫系统过热也会造成严重的自身免疫疾病,比如狼疮和类风湿性关节炎。”
书中,作者展现了人类免疫系统的复杂与精妙,也展现出在维护人类健康这场战役里,我们自身的免疫系统、科学研究和人性如何共同发挥作用。
在书写患者、医生悲喜交织的故事时,他也毫不掩饰地道出自己对免疫系统、生命、科研、人性以及社会议题(如艾滋病人、女性受到的歧视和不公正待遇等)的思考,这使得这本科普书有了一定的人文厚度。
“作者对‘合作’与‘多样性’的思考让我印象尤为深刻。”
秦琪凯说,“比如,人类与微生物其实并非绝对的敌对关系,恰恰相反,很多微生物与人类和谐相处,甚至人类在很多情况下都需要微生物的帮助,相对而言,这些微生物也可以在人体表面或肠道内繁衍生息。作者从这一自然现象,想到了合作对人类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合作,就不可能有世界各国科研工作者共同攻关、解决问题的可能性,那么人类将失去许多重要的进步甚至存活的机会。科学离不开合作,事实上,目前绝大部分科研成果都是合作的结果。我们应该重视、尊重合作,而非敌视、恐惧合作。”
“多样性则可以说是我们人类之所以强大的原因。没有多样性的物种,终将走向灭绝。作者认为,人类社会在‘身体上、精神上、智力上的多样性越丰富,我们就越能达到平衡’,从而实现社会的和谐运行、发展。种族、性别、疾病上的歧视、狭隘的民族主义无疑是在破坏多样性、扼杀进步的可能性。尊重多样性,是我们和谐生存不可或缺的元素。”秦琪凯说道。
需要更多科学与文学兼顾的“翻译”
“我正在努力培养世界上最健谈的免疫学家。”
在与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专家迈克·麦丘恩讨论了几个小时后,对方如此告诉里克特。他进一步解释说:“免疫学需要一位翻译,一个把这些概念带到生活中并向公众解释的人。”
“免疫学,或者说几乎绝大部分科学分支发展到今天,都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科研工作者的不断推动。科学有门槛,科学研究需要专业的理论知识和方法,才不至于误入歧途。但也正因如此,新的科学知识往往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才能被人们所接受。为了加快这一速度,就需要有人将这些知识用最简单朴素的语言,解释给普通大众。我们现在仍需要更多科学与文学兼顾的‘翻译’。”秦琪凯说。
就在这本书的翻译工作行至尾声时,新冠疫情暴发。
秦琪凯在各种各样的新闻里看见了美国“抗疫队长”安东尼·福奇的名字。
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在《优雅的守卫者》一书中,当年的福奇就站在抗击HIV的最前线。
“他曾说,当年美国统计的艾滋病人数量看似不多,其实是受限于检测规模和手段的原因,许多HIV携带者都被隐藏在表面数字之下。所以当福奇坚持呼吁加大检测新冠病*的力度时,我特别能理解他的苦心。”秦琪凯说。
历史与现实就这样神奇地交织在一起,除了安东尼·福奇,还有许多书中提及的科学家的名字,都纷纷出现在新闻媒体上。
“这也让我深深感受到,当面对突发状况时,来自科学家的专业意见是多么重要。然而,在民众陷入集体恐慌情绪时,谣言也常常如病*一般传播,而科研工作者的声音仍然不够大。科普,任重而道远。”秦琪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