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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9/19 20:35:00

作者:李漱实,医疗行业观察者

年当地时间5月5日,美国*府高调宣布,为尽快普及安全有效的疫苗、结束新冠肺炎疫情,将支持暂时豁免对新冠疫苗的知识产权保护。如果这项提议最终被实施,全球有能力的生产者将在不被起诉、惩罚、缴纳专利授权费的条件下生产新冠疫苗,有望改善疫苗供应紧张的局面。

▲在年的总统竞选中,拜登就宣称支持豁免疫苗专利。路透社

这则简短的消息引发了轩然大波。另一个疫苗生产大国——德国当即拒绝,德国*府发言人表示,限制新冠疫苗生产的因素是生产能力和高质量标准,而不是专利。她强调,知识产权保护是创新的源泉。最大的新冠疫苗生产厂商之一美国辉瑞公司的CEO发表公开信,直接摆出与本国*府不同的立场,宣称豁免专利会影响企业获得合理利润,阻碍企业未来对科技创新作进一步投入。

美国的动议可追溯至年10月。彼时,印度和南非向世界贸易组织(WTO)提出相似的请愿,希望让研发能力薄弱的发展中国家也能制造出可以尽快供本国使用的疫苗,却受到了疫苗研发国美国、英国、欧盟的强烈抵制。当时几乎还没有新冠疫苗获批,这一请愿显得极具前瞻性。年疫苗先后上市,预想中的混乱不幸到来:高收入国家订走了绝大多数疫苗,疫苗及其原材料被一些国家限制出口,疫苗订单一再延期。

这里我们并不打算去追究美国立场转变的原因,在这场多方分歧中,我们看到的是,重大危机中小国的脆弱和无助,以及在人类命运的重要关头,我们依然无法摆脱国与国的纷争、公共利益和商业利益的矛盾。共识难以取得,而疫情还在延续,如果不敦促各国尽快放下保护主义和狭隘立场,我们或许难和新冠疫情说再见。

▌为什么要求豁免疫苗的知识产权保护?

豁免知识产权保护确实是解决当前困境的一个路径,尽管此前从未在疫苗方面实践过。

类似于当前疫苗短缺的困境,其实早就有人预想到:在一个重大的健康危机面前,因为存在着长达20年的专利保护,仅有数量有限的企业以较高的价格供应药品,会贻误许多患者治疗的时机,造成人道主义灾难。

为预防这种局面,WTO出台了《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TRIPS)》,后续又达成了多项共识,提出了专利强制许可制度,规定成员国在国内发生公共健康危机时,可以基于公共健康的目的,在未经专利持有人许可的情况下,生产、使用、销售针对公共健康危机的专利治疗药品。

这些规则并不十分严格,没有具体列出可实行强制许可的情况,而是交由各国来自行定义何为危机。使用了强制许可的国家需要对专利拥有者给予一定经济补偿,但也被要求,强制授权生产的产品只能在本国使用。这一设计的本意是防止发达国家通过大量出口本国无知识产权的产品从而获得不合理收益。由于不发达国家往往制药工业也不发达,生产能力较弱,WTO的成员国们在年又达成共识,对于极不发达国家需要的产品,无知识产权的第三国可以接受委托生产并对其出口。

然而,这条规则存在了十余年,却鲜少被使用和执行。背后的一个原因是,这不仅是简单的卫生健康问题,而是一个潜在的国际*治问题。目前为止,只有卢旺达一个国家历经两年的准备,通过该制度从加拿大进口了万剂药品。许多发展中国家都曾描述过运用这套进口强制许可制度有多困难:两国之间需要签发强制许可协议,出口国只能生产仅供进口国订购数量的药品,该产品必须使用和原产品完全不同的包装、颜色、形状,还需采取特殊的供应链流程以防止产品被转移到其他国家等等。

▲疫苗的强制许可条款实践效果差。路透社

繁文缛节很可能是各国暗中博弈的一个结果。许多高收入国家表面赞成强制许可,实质却未必想看到这一规则真正落地实施。这些国家的制药产业研发能力强大,手握重要的知识产权,不想失去市场的任何一部分。尽管企业意志不代表国家意志,但制药行业巨大的经济贡献使*府无法忽视,且这些大企业在游说方面从不手软。年发表的一项研究指出,根据公开数据推算,过去十年内,美国医药产业每年游说联邦*府的费用就超过了2.3亿美元,至于美国总统和国会候选人、州候选人和委员会等方面的支出则更加庞大。另外,一些实施强制仿制的国家曾受到知识产权持有国以另一名义施加的经济制裁,这使其他国家在考虑动用强制许可条款时慎之又慎。

很明显,强制许可这条路很难走通了。

年,希腊曾呼吁各国合力购买新冠疫苗的知识产权,似乎也应者寥寥。与其让单个国家一个个地与专利持有国较劲,不如给所有疫苗生产企业和它们的所属国集体施加压力,要求暂时豁免所有疫苗的知识产权保护。这也是当前一些国家的选择。

▌怎么看待专利持有者的辩护?

豁免专利保护的动议一出,引来反对声无数。凭借洋洋洒洒的公开信,辉瑞公司CEO阿尔伯特·伯拉(AlbertBourla)是将观点阐释得最为详尽的人之一。

▲美国总统拜登2月19日参观辉瑞在密歇根州的工厂。美联社

阿尔伯特先坦言,辉瑞的立场是希望疫苗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分配,且辉瑞已经通过分级定价来做出实际行动。较富裕的国家需要为每剂辉瑞疫苗所支付的钱,相当于一顿外卖,而中等收入国家只需支付这一价格的一半,低收入国家则可直接拿到成本价。

接着他提出,放弃疫苗知识产权并不会改善疫苗供应不足的问题,反而会“制造更多问题”。比如说,疫苗生产的瓶颈不是生产线,而是专业的原材料稀缺,放弃新冠疫苗知识产权可能会扰乱原材料的流通,引发对疫苗关键材料的争夺;又如,研发疫苗的投入相当巨大,放弃专利保护会打击中小企业承担巨大风险进行科学研发的积极性。

从科学的角度看,阿尔伯特的说法不乏理据。此外,目前欧美较主流的新冠疫苗为mRNA疫苗,由辉瑞、Moderna、阿斯利康等企业生产,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制出这种形式的疫苗,生产过程也比较复杂,仅仅根据专利中体现的不完整的信息,而没有生产企业提供的详细参数数据,潜在的模仿者们可能难以找到着手点。

不过,“难”不代表“不可能”,技术实力欠缺的发展中国家可能较难实现生产,但有实力却暂无专利的国家和企业则未必如此。如果专利保护能被豁免,这些国家、企业就能够通过生产疫苗补充本国疫苗的供应,也能将疫苗出口到供应缺口较大的中低收入国家,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同时,现有的疫苗不仅有mRNA这一种技术路线,mRNA难制,不代表其他如灭活疫苗等都难制。再者,疫苗生产确实还存在单纯的产能不足问题,和原材料、工艺无关,英国药企阿斯利康今年2月就发现他们对欧洲承诺的二季度疫苗供应量连一半都达不到,因此声称会扩大该公司在全球其他地区工厂的产能。

然而,辉瑞CEO的说辞尽管有合理之处,但更多地是站在商人的立场发言,试图占有尽可能大的市场,尽力封锁潜在竞争。如果真如他所说,豁免了专利保护,现在的疫苗制造格局也不会改变,似乎也没有必要急于反对。从企业经营的角度看,即使被舆论迫使要动用外部资源来扩大产能,他们可能也更倾向于自身可控的方式,如委托业内其他没有研发出新冠疫苗的个别大公司来协助生产疫苗。国际巨头的参与或许更容易保障疫苗生产的质量,但毕竟还是一场内部的“游戏”。

但今时不同往日。全球化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一场疾病的大流行正在造成全球经济、生活方式等各方面的剧烈震荡,并快速夺去了数百万人的生命,在这样的人道主义灾难中连番强调商业利润,并不合时宜。

许多企业在研发疫苗的过程中,罕见地接受了市场经济中并不常见的来自*府的大笔注资,在短期内以冲刺般的方式锻炼了自身能力,这已是企业之利;此时若能放下狭隘的商业利益,主动推动优质产品尽快被全球公民使用,则能极大地提高品牌美誉度,可能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机来体现企业对社会责任的承担了。假设豁免疫苗知识产权保护的提议最终未能通过,疫苗生产企业也应当尽全力扩大产能,在有必要时提供成套技术与其他企业深入合作,共同加速疫苗的生产。

▌生产之外,为什么要大力推动疫苗的全球分发?

在各种杂乱的声音下,我们必须认识到,在疫情被彻底消灭之前,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许多传染病专家一直警告,任由病*在疫苗稀缺的中低收入国家中无限制地传播,可能会带来更多的变异病*,新出现的变种可能会对现有疫苗产生耐药性,会对全世界形成威胁。尽管可以通过中断航班、旅行隔离等行*方式来断绝边界往来,防止病*传播,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次偷渡可能就会引发蝴蝶效应。

现有疫苗若失灵,将需要公众一次又一次地接种迭代的新疫苗,行*和经济成本都会激增,公众对*府的信任水平可能降低,接种意愿也会不断减弱,抗击新冠的战线将变得更加漫长和不可控,甚至成为一个无限循环。依照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博士的话:直到所有人都安全下来,没有人是安全的。

疫情延续导致的经济损失数据也令人瞠目。国际商会研究基金会年初的一项研究发现,如果各国*府不能确保发展中经济体获得足够的新冠疫苗,全球经济的损失将高达9.2万亿美元,其中有一半将落在发达经济体上。即使一个国家充分接种了疫苗,但它的贸易伙伴没有获得疫苗,该国的经济复苏仍然会受到阻碍,并拖累其国内生产总值。

为推进新冠疫苗的研发和制造,以及促进疫苗在全球范围内的公平分发,世界卫生组织、流行病防范创新联盟(CEPI)和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共同召集成立了新冠疫苗实施计划(COVAX)。COVAX一方面吸引高收入国家的注资,另一方面发挥集中议价的作用,统一采购疫苗,再按照计划公平分配,借助补贴以低廉的价格向92个低收入国家提供疫苗,中高收入国家则以高一些的价格从COVAX获取疫苗,将各国的接种节奏保持在相对一致的水平,保证年底每个国家最高危的20%的人口,即老年人和医务人员,能够接种到疫苗。

▲哥伦比亚是美洲第一批通过新冠疫苗实施计划(COVAX)接受新冠疫苗的国家之一。泛美卫生组织

美好的愿望在现实中却是一地鸡毛。尽管中高收入国家积极向COVAX注资,但在关键的疫苗采购上仍然实行本国优先的策略,绕开COVAX,直接向疫苗厂家发出大额长期的订单,以期在年就完成本国大部分成年人的接种。伦敦*治经济学院的一项研究显示,拥有全球16%人口的高收入国家预定了五大疫苗厂商在年能生产的70%的疫苗。加拿大、智利、澳大利亚、新西兰甚至在年初就预定了足以让每名国民接种4剂以上的疫苗,并未顾及疫苗紧缺、许多国家完全无法充分订购的困境。

相比之下,年2月底,COVAX才向第一个中低收入国家分发了第一批疫苗,比许多欧美国家晚了2个多月,大量疫苗要到年,甚至年才能供应上。

本就岌岌可危的全球分发安排还被突然加剧的疫情所威胁。身为疫苗生产地之一的印度近期成为了疫情的“震中”,印度官员下达了限制疫苗出口的指令,以求把更多疫苗留给处于危机当中的本国民众,从而使COVAX的疫苗供应又出现了高达上千万剂的缺口。所幸中国国药的新冠疫苗近期获得了WHO的紧急使用授权,正式成为COVAX的供应商,有望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疫苗缺口。

▲很多国家以及COVAX疫苗计划本身都极大程度地依赖在印度生产的阿斯利康疫苗。BBC

危机会进一步升级吗?我们很难给出确切答案,但现实足够让人惴惴不安,相比疫情乍爆发、全球手足无措的年,世界似乎并没有变好多少,各国纷争见诸报端,国际组织不断呼吁,不断批评现状。或许我们需要认识到,虽然办法总比困难多,但前提是共识充分存在。各国需要摒弃本国至上的倾向,从长远来看,对他国的保护也将会是对自身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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